“哈！”
虽然我很有气势地喊了一声，但毕竟伤害值是由系统决定的，从冰晶剑的剑锋上急射而出，准确命中暗红结晶的银白色半月，只是将魔魇的生命值消减了一点。
躲过巨爪的横扫，我调整好身形，准备迎接下一次攻击。
可能是持续战斗了十几分钟的缘故吧，我的呼吸变得比之前急促了许多，一丝用脑过度的眩晕感也是不争气地油然而生。
“咕！”
为了甩开大脑的不适，我使劲摇了摇头，怎想魔魇竟在这一瞬间发动了突袭。红色腥风自左边吹来，对于没把握住节奏感的我来说显然回避不能。
当！
不过，就在我心头一紧准备认命时，耳边却回荡起钢铁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。
回头便看到陈紧握大盾，用“停滞之墙”为我挡下夺命钩爪的伟岸身影。
“感谢的话之后再说，别在那里愣着了！”
“小艾，换我来吧！”
得到队友们的支援，我暗自松了口气。
“陈，琳姐，谢了。”
我退到正专心吟唱魔法的爱比身旁，让快速消耗的灵能值有了喘息回复的时间。
“火炎！”“蜂鸟！”
作战计划中安排好的后续攻击毫无瑕疵地完美连接，魔魇发出不甘心的怒吼，庞大的幽灵形身躯由于受到弱点伤害，被狠狠地向后击退。
看着魔魇仅剩一半的生命值，我紧张的神经不由得松弛下来。虽说这BOSS的数值极高，但打不中的话就没有威胁。硕大的身体反而让它的攻击变得容易看穿，除了弱点部位近距离攻击够不到之外，没什么难缠的地方。
看来这次讨伐战，应该算是有惊无险吧。
魔魇正在不远处乱挥着钩爪，大声怪叫着，大概是生命值降到一定程度以下时的示威动作。但显然对于已经找到套路的我们，它的举动不会再制造出丝毫恐惧。
“唧呀呀呀呀！！”
“来啊，傻大个！之前打本大爷打得很爽是么？不管多少次都给你挡下来！”
顺利的攻略进程让陈也是放心了许多，为了回敬之前魔魇的下马威，他大大咧咧地迈向队伍前方，用剑敲击着盾牌发出有些粗暴的嘲讽。
“啊啊啊啊啊！！”
具备一定人工智能的BOSS好像感受到了陈的轻蔑之意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。连接着左手血色钩爪的黑暗部位开始疯狂地蠕动起来，看样子是想拍飞这个渺小狂妄的人类。
“陈，你的生命值……”
“没事没事，还能挡下一次呢。”
的确，一般情况，以魔魇现在的位置，想要到达攻击范围，起码要经过一个一秒左右的突击过程，速度很快，但足够陈反应过来，并用“停滞之墙”让这只杀戮幽灵重蹈覆辙了。
但是，这种情况只是“一般情况”。
“钩爪伸长，攻击范围大到连后排人员都不能幸免”这种东西，并不包含在其中。
嘭！
陈被击飞的身体，远处魔魇如同使用链锤一般甩出巨爪的动作，以及像大型货车一样撞向我们的暗红旋风，便是我被抛到空中之前，看到的所有影像。
巨爪所过之处，仿佛连空气都不复存在。
然而，随着空气一起“消失”的，
还有陈的生命值。
……
这是我被迫“尝试”关闭痛感屏蔽系统以来，承受的最刻骨铭心的疼痛了。
偏要我形容的话，请试着想象一下全身皮肤被生生撕裂，五脏六腑全部移位，肋骨断掉五六根的感觉吧。如果FALL中能够昏倒的话，我宁愿在床上躺一个月，也拒绝继续遭受这种凌迟一样的“体验”了。
“小艾！小艾，醒醒！”
眼皮如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，眼睑也仿佛被涂抹了强力黏合剂，若不是琳姐的语气前所未有得慌乱，我是绝对不想睁开双眼的。
不过，炼狱般的景象却让我后悔没有闭着眼睛等死。
或许是因为我从没想过，不久前还在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，下一刻就死在自己的面前的感受。也是呢，对于只考虑“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”的我来说，那些东西可能根本无所谓吧。在论述生命时，我想的，也只有“死了就轻松了”“死是什么感觉”这些自私而无理的事情罢了。别人的生命，对于连自己都不重视的人，只不过是轻如鸿毛的。
但是，这样漠视生命的我，却怎么也不能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陈的身体一动不动地横在地上，空洞无神的双眼正注视着我们。布满裂痕的巨盾和剑已经脱离了他的双手，失去灵魂一般躺在远处。
我的瞳孔骤然缩紧，颤抖的左手捂住了沉闷的胸口，那里，心脏正以足以使人体缺氧的频率剧烈跳动着。我大口大口地吞吐空气，试图缓解充斥全身的战栗，但窒息感支配了我的呼吸系统，我几乎感觉不到喉咙中是否还有水分存在，只能不停地干呕。
上方浮现的“DEAD”标识，以及陈从腰部一分为二的虚拟角色，仿佛在嘲笑我的软弱和无知。
好痛苦……
为什么？
明明和我没有关系才对……
陈的双目再无光彩可言，其中汇集的，只有死前的惊恐和不甘。
然而，我却从中看到了更多的东西。
操纵“陈”的那个人——我连他的名字都未曾得知，在游戏舱中醒来。身体被绿色的粘稠营养液包围，再外一层，则是冰冷的铝合钢铁。
随着他回到想念已久的现实世界，他赖以延续生命的绿色液体却开始缓缓褪色，他知道，那是在FALL中死亡的惩罚，等到液体变得完全透明之时，进入他肺部的将不再是能够代替氧气维持人体机能的营养物质，而是纯净的水，那意味着，他会溺水而亡。
他开始拍打游戏舱的舱门，试图离开这里，找寻他向往已久的家的温暖，亲人的拥抱。然而，在确认内部人员死亡，或者脱出条件达成之前，门是永远不会打开的，如同监狱一样，除了那把象征自由的钥匙，没有任何东西能将犯人的身体带离那里。
也或许，他的双手已经被牢牢地固定在了两边的扶手上，不论他如何挣扎，无情的牢拷松开的程度完全不是肉眼可见的。
他的眼神由兴奋变成紧张，再到不安，最后化作绝望。
水开始灌进他的肺叶，淹没他的生命。他很想再做些什么，他不想死，但是，已经挽回不了了，从“陈”的生命值归零的那一刻起，他的命运已经转交到了死神的手里。
涣散的焦距，模糊的水影，感受着恐惧，一个人就这样死去了。
我不敢再想。
也不敢再看下去。
我怕从他的双眼中，找到对我的责备，愤怒，失望，甚至是憎恨：
“既然你不想活着，那就去死啊！”
“呜啊啊啊啊啊！”
“小艾！”
“死的……不是我呀……”
“小艾，你……”
“为什么又活下来了呢？……”
明明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。
明明还有更多人想活着。
这是对我的戏弄吗？
那还真是恶趣味呢。
我合上双眼。
“琳姐，别管我了，带上爱比先逃吧，已经，不想再起来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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